江山如此多娇—49 君临天下
可瑶光很快发现,和尚竟是弃剑扑来,甚至在被一剑穿心的必杀下脸上没有呈现出任何痛苦的表情,洋溢在他脸上的反而是让瑶光极度不安的从容。
瑶光猛然察觉,无心根本是敞开胸怀迎他杀招!
混乱的人声中,颤抖的女声率先响起,和尚的名字比战场的血光更来的惊心动魄。
“无心和尚!”
“无心!”
随着司空千落和唐莲的呼喊声,刀光剑影下的白发仙紫衣侯陆续投来目光,天外天在他们的带领进攻下原本柔韧有余,他们跟随宗主南征时起已做了你死我亡的准备,殊不知敌军会以另一种方式刺痛他们。
“宗主!”
“宗主!”
紫雨寂在大喊中惊慌的望向莫棋宣,他们刚对上目光,便明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对方都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谁都想不到这样的险境会发生在无心身上,他们两人身陷囫囵,又因无心而六神无主,再应对敌军只觉愈发吃力。
唐莲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身后还有司空千落声嘶力竭的呼唤声,她只能想到大师兄了。
危难之际她们能依靠的,只有大师兄了。
“大师兄,快救他!”
她的角度看的太清楚,正因如此司空千落太害怕,那个人怎么可以是萧瑟。
“萧凌尘,你去哪里!”沐春风俯身城门上的青砖前,朝着跑下城墙的人着急的喊道。
“你给我回来!”沐春风见他固执,只能动身追上去。
战场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两军主帅的眼皮子底下盯的一清二楚,当看到“瑶光”成功将和尚刺杀时,被敌军踩中痛楚的萧凌尘又一次冲入敌营。
他带领一队轻骑策马狂奔,急怒的往萧楚河身边赶去,却被南诀兵马团团围住截停在路上。
他回头,看到了沐春风。
“萧凌尘!”
转身时,再没有任何犹豫不决,萧凌尘毅然斩下了挡在前面的敌军头颅。
琅琊军挥刀开辟出一条血路,轻骑的马蹄没有停下。
天启大婚,他看过萧楚河失去和尚后是如何失魂落魄,萧凌尘脑海里根本不敢想过会有今天,然而就是这最糟糕的一幕,发生在他眼前。
从前,现在。
父王和萧楚河。
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要他在现场,又让他每一件都无法阻止,他可是嫡子亦是长兄!他一定要救萧楚河…
萧凌尘一战骁勇,带领琅琊军冲出了重围。
而后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刀山,将刀尖对准他的人,正是敖玉。
只要琅琊军衔接天外天域外大军,就能打开支援,他们一定能救下萧楚河跟叶安世,萧凌尘毫不犹豫道:“琅琊军听令!与我杀出重围,力保永安王萧楚河!”
“萧凌尘!”和在北离不一样,天外天与南诀两军争夺的毫无阵法可言,萧凌尘一旦跑开,沐春风陷在混战当中根本够不着他。
那支箭,是南诀重弩专用的玄铁箭,应敌可势如长虹,当它钉在萧凌尘身上的时候,敌方数以万计的箭羽再一次落下。
沐春风急的嘶声大喊:“萧凌尘!!!”
战场的转机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敖玉知道瑶光对叶安世那一击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会将绝佳的时机白白浪费,围剿萧凌尘落马后,他率领士气高涨的南诀大军,举剑踏马杀来,一举冲破了琅琊军后防。
人潮涌过了萧凌尘,他躺倒在地,如愿看到琅琊军冲向前方朝萧楚河的方向渐渐远去,他也听到南诀大军的铁蹄在耳侧踏过,越过了身后的城墙。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成耳鸣的回响,泥泞的血地上,萧凌尘闭上了双眼。
但争斗并没有停歇,这场较量绝非攻防战那么简单,而是天外天与南诀力量强弱的拼杀,这场战火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
每个人都将战斗到最后,能活着站在这块土地上的一方,才是南诀今后真正的主宰者。
这片干涸许久的土地,将会在今天血流成河。
“无心!”
“宗主!”
眼看唐莲和司空千落等援手前来阻碍,瑶光知道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作势想要拔剑抽身,可无心岂能给他机会,双手紧紧将对方禁锢。
唯独这次,无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抱萧瑟更紧。
哪怕瑶光多次转动手中剑柄施加以百倍痛苦,和尚也不为所动,瑶光不禁骂道:“疯和尚!死到临头还如此固执!”
想到目的已达成,瑶光又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大可换个法子摆脱缠人的和尚,于是默念咒法舍了萧楚河的身子。看着跪坐在地仍旧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瑶光满是伤痕的脸上不禁出现一丝松懈。
叶安世终于要死了。
也正是这一松懈,一股极道之气猛然朝瑶光冲击而来,不等他完全退出两人的位置,竟被无心和尚强行逼出了那股力量的圈外。
“唔…”
瑶光撑着身子缓缓站起,便看到萧楚河和叶安世脚下骤然升起的八卦之阵。
瑶光目光呆滞:“这是什么!”
“两仪奇象阵。”和尚嘴角淌着血,却笑的愈发绝美,他说道:“瑶光,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萧楚河。”
萧瑟的两仪奇象阵无心终于练成,由他的佛门内功驱动的八卦奇阵下金色光芒直冲云霄,在他们周围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壁垒。
两仪奇象非外力可破,更何况现在力不从心的瑶光。
萧瑟和无心在阵法中看景象变幻无穷,在眼前,在脑海最深处。
萧瑟渐渐转为清醒,他所看到的景象中除了无心的记忆,也有关于他的记忆逐一在不停转换。但记忆里最先出现的,却是他和敖玉北伐之战中,那些百姓的哀嚎声,和无辜百姓们在面对绝望时,对永安王的讨伐声。
刚恢复意识的萧瑟开始拼命挣扎,那些声音让萧瑟只想逃。
“不要!”
他不想听,更不想看!
那不会是他!
和尚不顾伤口血流如注,收紧双臂,如紧拥了山河万顷,眼里全是道不清、亦无法阐述的眷恋:“萧瑟,别怕,我在。”
萧瑟根本无处可逃,只是心里感到难以诉说的难过,因为他那时无法知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始终还有那么一个人,会永远和他一起面对。
“你放开我!”萧瑟发狠道。
他用力想推开抱住他的人,可沾满血的手却提不起一点力气。萧瑟只觉胸口灼烧得好厉害,而在他胸口异样那处,护心莲的金色之光正在他身体里熊熊燃烧,心口处好疼、好疼。
直到心莲的花瓣一片片燃烧殆尽,那火彻底湮灭,萧瑟才得以喘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灵脉激涌至四肢百骸,萧瑟能感觉他曾经的武功和内力都在源源不断恢复。
与此同时,往日景象依旧不断的呈现在眼前,萧瑟终于意识到紧紧抱住他的人,是无心!
他放弃了挣扎,表情逐渐由震撼到心惊直至不能言语。
而画面中,无心昔日虔诚的话语犹在耳侧。
——除此之外,我拿什么去修补你?
“萧瑟…”
萧瑟追在一幕幕往事的碎片里,听和尚诉尽衷肠:“我爱你。”
“你再看看我。”
萧瑟看到和尚为他点心灯一盏,在那场大雨中撕毁雪白的僧衣,发誓要为他报仇。
“看看我的心。”
他还看到南征北伐时,无心一身白衣深陷战场,那双本该怜悯众生的手上沾满了血,他为他颠覆了佛心,跌入红尘为永安王正名,为江山易主扩土开疆。
“我把它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萧瑟在阵法中,亲历每一件事,从无心到自己,甚至透过无心女身的双眸看到了真实的无心,又在无心女身的视线中看到了和她拥抱的自己。他和无心在星辰下拥吻,彼此心照不宣,要携手到地老天荒。
“你不能拒绝我。”
萧瑟根本无法作以回应,他呆滞的任由眼前的一切发生,又迷失在了曾经自己编织的两世梦境里,在两仪奇象阵中,看到了天启城里红妆十里的雪落山庄,看到那对身穿大红喜服一拜天地的新人。
那分明是自己的脸。
眼前,分明是无心的脸。
到底哪一边是真的?
亦或是,他更希望梦境里的琴瑟和鸣百年好合是真的。
要是真的就好了!
无数记忆的碎片被拾起,当萧瑟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心以生命为代价将破碎的他再度拼凑完整时,萧瑟恨不能他们就此死在梦境里。
当昨日重现终了,画面终于随之转变。
萧瑟独自置身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不知为何周围忽然落下片片晶莹的雪花,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融化成了一片湿热的水迹。
让萧瑟不禁想到了从前。
那该是十多年以前——
飞落的雪花忽的静止在身边虚无的色彩里,片刻后猛的往萧瑟面颊和衣衫裹挟而来,萧瑟也随着倒退的雪花,落入时光里。
瞬间萧瑟便置身山野间的雪落山庄。
白雪皑皑,天地同寿。
画面停留在山庄那一株梅花下,梅树下的少年不到二十岁,身着名贵的千金裘站在梅花前,举止翩翩俊美无双。他是昔日风光却流落江湖的北离皇子,还是这家落魄客栈的老板,姓萧名瑟。
他是萧瑟。
少年将冻的冰冷的双手揣进了袖子里,披着狐裘氅衣站在梅花下,面对眼前的冰雪美景,他缓缓呼出的长叹化作暖雾。萧瑟面容柔和殊丽,他清冷的目光里承载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岁月和山河,在那片白雾的叹息下看起来易碎又坚韧。
他才是这天映雪里唯一绝美的颜色,也是这片意境里真正的美好。
萧瑟从未顾影自怜,即便他的处境正如那山间遗世的傲雪,但他坚持要做自己,坚持要活在干净的世界里。萧楚河生来义气容不得污秽,即便因此被霜雪打落枝头,也绝不后悔。
他有傲气,以此风雅。
后来落魄的老板跟随红衣少年的脚步走出了客栈,最终还是走进了庙堂。
少年消失在这雪白的世界里,只有那间落魄的客栈还在风雪里,等他的故事归来。
时光荏苒,红梅依然傲雪屹立。
却在往后十年的一次严冬里,被寒风打落了枝头。
孤寂的画面中又出现一个白衣小僧。
那和尚盘膝而坐,就在萧瑟方才的位置。
他守在那株梅花前,看雪地落花凄凉,随即将那凋落的梅花拾起轻嗅,像落下信仰之吻。
和尚在他雪白的僧衣里,揣了满怀的梅花。
“无心!”和尚身后传来激动的喊声。
听到呼唤,和尚回首萧瑟处。他轻轻笑起来,说道:“真龙在野,你会是英雄,我以前就这么想。这一次我把你还给天下。”
“不!我不做英雄,我是你的!!”萧瑟急步过去想拥他入怀,这样谁也不能从身边夺走他!可被拥入怀中的,却是满身血迹的无心,这才是是真相…
萧瑟抱紧了无心,固执又可怜:“我是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几乎痛哭出来。
无心奄奄一息的靠在萧瑟肩膀,轻声道:“或许是因为,在南诀找到你那一刻起,每当想起以前的你,小僧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不是在修补萧瑟,更是修补自己。他看过天启城中年少轻狂的萧楚河,也看过执掌大权意气风发的永安王,还看过手摘星辰,愿意披星戴月只为无心而来的萧瑟。
萧瑟给过的爱,和他对萧瑟的爱,让无心不允许萧瑟破碎。
无心留了长发。
他笑着说:“世人说,夫妻结发方能长长久久。”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要破镜重圆,无非将他们的爱意一片片拾起,萧瑟或许碎了,但无论一年还是数十年,总归能让无心拼出一个完整的归宿来。
“萧瑟。”和尚抚摸过萧瑟的脸颊,深情如许的望着他,眸中无声却有情。
何止年年岁岁,我有一生要爱你。
可现在无心不敢对萧瑟说一生。
他怕做不到。
“只是最后,你还愿意跟我做结发夫妻吗?”
“无心?”萧瑟颤抖着去握他的手,那只手却在他面颊划过,从萧瑟指尖垂直滑落,萧瑟赶忙接住无心倾倒的身子,低头看见他们置身血泊当中。
阵法脉络中不断流淌的,是无心的血。
“啊…”萧瑟紧紧抱着无心,迷茫到心碎。
风雨潇潇,山河无恙,无心终是等到落叶归根时,却是无语凝噎,悲洪戚戚。
哪怕最后,萧瑟与无心也只是在那耳鬓厮磨中尝尽了悲痛欲绝。
“无心——”
萧瑟在悲泣中独自走过一遍他一直想要的记忆,而怀里的人,却在狂风雨落中一点点冷下来。
南诀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雨。
闪雷直下,飞禽走兽在大雨中飞驰狂奔,万物有灵,无形的危险正在逼近,它们都在逃命,悲鸣响彻天穹。
电闪雷鸣里,两道飞星劈开乌云,爆发巨大的声响后沉入地面,所有人在地动山摇中被大雨迷了眼,雨水里被飓风搅弄的全是泥沙和鲜血,令人窒息又作呕,待黄沙完全被大雨冲刷,众人才看清那两道极光产物。
无极和天斩!
它们远在天启,在萧瑟退隐前深藏天下第一楼中,现在却受到极大的力量召唤,出现在两仪奇象阵前。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战火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成战后的硝烟,也浇灭了敌军的气焰。
司空千落停在唐莲身边,凌乱在瓢泼大雨里,但丝毫不影响她的仪容,反而越发清丽逼人,她担忧道:“大师兄!怎么回事…”
唐莲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混战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强行趋于平静。
他们都看到了,那位昔日名声赫赫的永安王抱着怀里的和尚走出了两仪阵法。
走到了无极和天斩面前。
片刻后唐莲双眸闪烁,在无限期盼中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他稳稳道:“他回来了。”
萧凌尘在仅存的意识里感到有个人将他扶了起来,沐春风来得及时,下了几剂猛药后萧凌尘方才勉强睁开眼,大雨将他盔甲下的面容冲刷的苍白如纸色,可沐春风还是能看出来萧凌尘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后才带着满足和疲惫昏睡过去。
敖玉在军前伫立,他肯定,那人的确是萧楚河,他在千金台见到的萧楚河。
萧凌尘被连人带盔甲扛了起来后,书生模样的公子也抬眸向萧凌尘方才展颜的方向望去,模糊的大雨里琅琊军和域外大军吹响列阵的号角,纠集起来的兵马于敌军撞开了一条大道,奔往萧楚河。
真龙在野,千军万马的铁蹄踏碎山河,他们勇往直前,迫不及待的前往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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